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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公子杜撰芙蓉诔
宝玉一心惦念晴雯,十分关心她的病情,便独自出了后角门,央一个老婆子带他到晴雯家去瞧瞧。无奈宝玉死活央告,又许她些钱,那婆子方带他去。宝玉见晴雯在芦席铺的坑上,幸而衾褥还是旧日铺的,心内不知自己怎么才好,因上来含泪伸手轻轻拉她,悄唤两声。晴雯因着了风,咳了一日,才蒙眬睡去,忽听有人唤她,强展星眸,一见是宝玉,方说出半句话来:“我只当不得见你了。”宝玉问她:“你有什么说的,趁着没人告诉我。”晴雯说:“我不过挨一刻是一刻,挨一日是一日,我已知横竖不过三五日光景,只是我死也不甘心的。我虽生的比别人略好些,并没有私情密意勾引你怎样,如何一口咬定了我是个狐狸精!我太不服,今日既担了虚名,而且临死,不是我说一句后悔的话,早知如此,我当日也另有道理,不料痴心傻意,只说大家横竖是在一处,不想平空生出这一节来,有冤无处诉啊!”晴雯又将左手上两根葱管般的指甲齐根咬下,又伸手向被内将贴身穿着的一件旧红绫袄脱下和指甲一并交与宝玉。宝玉忙宽衣换上,藏了指甲。二人依依不舍,也少不得一别。次日小丫头禀报晴雯已死,说她死前说胡话,是玉皇敕命去任专管芙蓉花的花神。宝玉信以为真,遂独去园中,在芙蓉树丛,杜撰《芙蓉女儿诔》祭吊晴雯。他泣涕念道:“自为红绡帐里,公子情深;始信黄土垄中,女儿命薄!”读毕,焚帛奠茗,依依不舍。
黛玉漫步至宝玉身后,听了祭文,建议将“红绡帐里”改为“茜纱窗下”,宝玉又改为“茜纱窗下,我本无缘;黄土垄中,卿何薄命”。“卿何薄命”一句,勾起了黛玉无限感慨,不觉怅然变色,心中无限狐疑,遐想联翩。
宝玉听说黛玉去蘅芜苑,连忙赶去,只见苑中寂静无人,房内搬得空空落落的,不觉吃了一大惊,宝姑娘搬走了!宝玉忙了半天,更又添了伤感,心想:“天地间竟有这样无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