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影视圈发展出一种新的趋势:越是前期不被看好的剧,越容易成功。
今年开年的第一部大热剧非《赘婿》莫属,前期该剧因为原著作者的任性发言而被观众拉进黑名单,但剧中“男德学院”的出现和主张男女平等的台词与剧情,又用反套路的方式给了观众极大爽感。
开播第一周,《赘婿》就火了。对于导演邓科来说,这是他执导的首部古装剧,又迅速火爆出圈,意义不言而喻。
导演邓科
邓科以往执导的剧集以青春剧和探案剧为主,网感强、年轻化、圈层受众明确,而且有很多反套路的情节。不过《赘婿》的世界观格局更大,邓科需要在严肃与喜剧上做出平衡,这很考验导演功力。
在接受Ifeng电影独家专访时,邓科评价说自己这次还算游刃有余,这正是以往拍摄经验累积之下的结果。
“我非常感谢《赘婿》之前拍摄的很多剧集,像青春类的,他们让我知道了一个小团体的重要性,之前拍摄的一些情感戏让我懂得了什么是所谓的甜,什么是撩,什么是情感要真实。再到后面拍摄一些悬疑探案剧,让我知道了节奏的处理。”
这些积累促使他在《赘婿》上有了一次爆发,“所以《赘婿》这个片在各个层面,我觉得我都还驾驭得比较游刃有余。”
制片方找到他参与进来的时候,编剧团队已经形成,总编剧秦雯从女性思维出发给苏檀儿定了调,制片人刘闻洋确立了用“喜剧方式”打开《赘婿》。
当时《庆余年》正在热播,郭麒麟在其中的表现可圈可点,机缘巧合下,郭麒麟就这样成为了《赘婿》的主角宁毅。
这部剧的制作速度很快,从筹备到播出也不过一年有余,所以很多制作工序都是同时进行的。接受Ifeng电影独家专访时,邓科也说这部剧在筹备工作中并没有很明显的先后顺序。
“不是说先决定了一个,再产生另外一个决定。我们在那个阶段,陆陆续续这些选项就出现了,包括改编的方向、郭麒麟这个演员,和我们这个团队,这些几乎都来了之后,大家才决定以这个方向详细地开展。”
喜剧是流量密码,郭麒麟是开锁的人
《赘婿》的走红是巧合也是命运使然。当他们找到喜剧这个突破口的时候,就找到了“流量密码”,而郭麒麟无疑是那个开锁的人。
邓科是一位喜剧思维敏感且这种喜感能被大众很好接受的导演,以往由他执导的《人不彪悍枉少年》《我的奇妙男友》等对此都有所验证。
“喜剧不是我的标签,是我的基因,我拍任何剧都会带有一些喜感的视角,但更多的还是会符合项目本身。”
他不喜欢故意卖惨,也不喜欢拍人性的丑恶与阴暗,“我喜欢拍的还是阳光的,人性善良的东西和轻松的东西。”
但这并不意味着浅薄与庸俗,“轻松快乐跟片子的格局是两个概念。”
“我很想拍出一部像《阿甘正传》那样的片子。”用轻松的方式讲述宏大的叙事。
在喜剧效果的制造上,除了在剧本层面进行尺度把控,现场拍摄时邓科也会给予演员充分发挥的空间,并在他们演得放飞自我的时候拉上一把。
“在现场我会经常跟他们说,你可以试一下这种方式,你可以再试一下另外一种方式,他们在现场就会按我的要求给出几套表演,我会选出最合适的一套。所以整个其实过程都是互相碰撞跟拿捏的过程。”
剧中宁毅第一次吐槽编剧和弹幕的那场戏,就是邓科和演员们现场临时碰撞出来的。那天天气不太好,快要下雨,他们只有5分钟的时间,面对这样的窘境,邓科在干脆不拍和很水地拍这两个选项之间难下决断。
“如果不拍的话,电视剧是有生产压力和进度压力的,如果必须得拍的话,我不想它拍成一场很水的戏。所以我就想说我们可以就现场编一个段子。”
相声演员出身的郭麒麟,擅长抖包袱和即兴发挥,“也就你相公我才能做这样的事···”。这段词是他现场自己加的,加完之后他们共同编了后面的东西。
“每个人都加点东西,我当时就CUE他们,我说不然我们就打开第四堵墙,你直接来吐槽,本来当时想直接吐槽导演,后来我觉得就别一个人背锅吧,把编剧也拉上,所以就变成编剧、导演了。”
但喜剧之外,《赘婿》进展到“霖安城”篇幅的时候,战争戏和朝堂戏变得更多,整体格局更加宏大,演员也需要在喜剧与严肃桥段的表演之间顺利转换,如何保持演员们的表演处于同一体系以确保观众观看的流畅度,是邓科面临的新命题。
作为创作者,他首先确立了一个表演上的标准,就是“给他们所有人选用的是那种比较偏严肃的喜剧表演方式,我们的笑点、喜剧的感觉全部来源于剧情,是剧情引起的角色的反差,而不依赖于演员的肢体、夸张的表情。”
在这个基础上,他要求每个演员要很认真地做即时反应,“我跟他们强调,不要觉得你们在演喜剧。”把几个标准列完之后,邓科会根据每个角色的特性跟演员对戏,聊完之后再到现场进行一些细微的把控。
“我觉得喜感是很微妙的一种感觉,我很庆幸我有这种感觉,而且我的这种感觉在剧的市场里也能被观众接受,所以我现在就会越来越有信心地去做一些喜剧的尝试,这次就还蛮欣慰的。”
而这种微妙的喜感,刚好郭麒麟也具备。他在喜剧上有很多奇思妙想,在马车里测试楼舒婉是不是现代人的那段戏,《荷塘月色》这首歌就是他想到的一个点子。
在邓科眼里,郭麒麟聪明而成熟,会直接表达自己的诉求,说因为自己不是爱豆,所以一些感情戏没办法用偏偶像的方式来表演。而邓科也不希望他把宁毅演成一个小男人,用大众刻板印象中赘婿的卑微做法博得观众的同情。
“我们迅速达成这个共识,在演出的过程当中,他和我都很紧张、很严肃,因为这是他的第一部男主的戏,也是我执导的第一部古装。”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像并肩作战的战友,在表演上共同探讨、攻关。
《赘婿》的拍摄对他和郭麒麟都是成长,“对他这次的表演我可以给满分100分。”
“爽”是本质,无意探讨两性关系
虽然《赘婿》在开播前原著作者的言论引发了一些争议,但邓科对Ifeng电影表示他们做《赘婿》的诉求点并非要探讨两性话题,男德学院的存在更多是为了用喜剧的方式让剧中构建的世界能自圆其说。
“我们是绝对地支持一夫一妻、男女平等的。关于像男德学院的设计初衷,真实的创作目的是为了能够自圆其说,因为赘婿在那个年代他是一个群体,我们需要夸大他的一些特点,但是没有人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
所以他们就想了一个办法,“既然没有人知道,那我们就可以用喜剧的点自圆其说,而且只有当你的体系能够自圆其说的时候,这些东西看起来才合情合理。”
男德学院这个名字是编剧在创作的时候来的灵感,“至于男尊女卑、女尊男卑其实真的没有想去讨论,我们就觉得一定是男女平等,因为在剧中无数次地通过宁毅的嘴和苏檀儿父亲的嘴,都在表达出我们创作者的一个观点,就是男女平等。”
如果这是一部要探讨两性关系的话题剧,那么男女平等和谁说女子不如男的观点一定会让女性角色自己说出来而非男性角色。
归根结底,《赘婿》还是一部爽剧,像早年的穿越剧《寻秦记》一样,让主角以现代思想在古代行事,闯出一番天地。
“整个《赘婿》的创作其实是非常传统的,我们参考了一些经典剧作,用了电影的三幕式结构,一上来让主角遇到一个危机,编辑跟他说你必须要改变你的故事,然后穿越回过去之后,在大概10多分钟的时候,他跟苏檀儿达成一个默契,说帮你拿到掌印,我恢复自由,这个是人物的初始动机。”
”还有在第一集的30分钟左右,宁毅的岳父好像露出了一张脸,但其实你看到之后会发现那是一个假的悬疑,这是我们留的一个悬念。”
基于传统的创作架构,邓科和编剧团队在台词、桥段的包装和表达方式上做了年轻化处理,让其更具网感,比如“拼刀刀”“苏宁毅购”等新鲜词汇。
“所以我觉得《赘婿》的基础得打得更牢,花样更新鲜,这样的一个东西就会让大家觉得更好玩。如果一味地只是去追求新鲜的、飞的东西,就可能变成那种无厘头的方式。”
作为爽剧,《赘婿》不可避免会给主角开金手指,但“金手指”开到什么程度才能恰到好处地满足观众长线观看的需求,不至于高开低走,需要邓科在导演层面拿捏好尺度。
“当时我跟他们提出了一个概念,叫飞中求稳,在飞的过程当中,我们要相对地让观众建立一个心理的坡度。”
比如“拼刀刀”的情节,没拍出来之前,这个桥段在他的构想中一直在无厘头和真实之间徘徊,他很怕这场戏拍飞了。当时美术人员给他的方案是会做一个巨大的转盘,但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后来有一天他去到现场,站在苏家布行里感受了很久,恍然大悟。
“我就跟美术说,转盘这个形式是可以的,但是我要求所有的装置道具都来源于这个布行本身,所以大家现在看到那个转盘缩小了很多,而且我让观众看到了它组装的过程,这个转盘来于桌子、支架,以及毛笔怎么画的等等。”
“我们只能是尽可能地在大的道具上不出错,但这种小的细节我没有办法说让剧组停下来,然后去造一支毛笔,所以道具给了我们毛笔之后,就确实用了。”
无论是道具还是表演,邓科都要求“金手指”要尽可能地落地,宁毅带过去的只有现代的思想,至于每一个计划在实施中能做到什么程度,都要基于古代的环境。
后期是二次创作的机会,拒绝“行活”心态
邓科是一个对后期制作非常看重的导演,“我甚至觉得后期会大于前期。”在他看来,前期制作中当剧组走上一定轨道之后,接下来的拍摄就是日复一日的有序进行了,但后期对导演而言有极大二度创作的空间。
他在每一部作品中都有强烈的自我表达,除了反套路的剧情,后期制作时,他也在配乐上下了很多功夫。
这次《赘婿》的一些配乐是和邓科在《旗袍美探》中有过合作的胡小鸥做的,从《旗袍美探》时期他们就逐渐讨论出一个共识:配乐要跟着人物走,而不是某场戏的情绪。
“我们几乎都是BGM跟人走,然后每个人会有他的专属配乐,再从大面上来区分。我们规定了郭麒麟的部分音乐可以有现代化的那种乐曲、旋律、和弦,苏檀儿更多是古风的东西。”
其他人的配乐上,为了让整体看起来是古装剧的感觉,又用回了一些古装的配乐,“所以《赘婿》的前半部分看起来会有一些很抓马的感觉,后面的霖安部分配乐风格、服装风格又进行了一次比较大的转换。”
郭麒麟饰演的宁毅是一个拥有现代思想的古人,他们想了好久这样一个人的BGM应该是怎样的。
“我们尝试了很多点之后给他找到的是特工的配乐,只要他开金手指,在前8集碾压那些人智商的时候,他的背景音乐就是那种特工感觉的很快节奏的音乐,因为想要给观众营造出来一种绝对的优越感。”
《赘婿》的配乐杂糅了很多元素,邓科了解颇深,不胜枚举。
“像苏檀儿的是弦乐,张若昀在倒地抬头的时候用了蒙古的呼麦,宁毅照镜子的时候用了苗族的喊山,苏家父子在镜头前出现的时候因为很蠢,他们还有老耿我们更多选用的是弦乐和贝斯。然后郭麒麟出嫁、还有聂云竹吊威亚那场戏我们使用的是唢呐,因为唢呐的穿透力会很强。”
作为青年导演,邓科不想做一个“行活儿”式的东西给观众。
“毫不凡尔赛地说,每一个作品我都倾注了巨大的心血,每一个项目我都是从前期剧本到后期拍摄完成,然后再到整个剪辑,以及剪辑之后的调色、音乐、混录,甚至出字幕我都会全部盯完。”
他对自己和创作团队的要求都很高,虽然在现场对演员爱护、包容、宠溺,“因为我需要他们的一个表演状态”。
但是在对工作人员、主创部门的时候,会很严肃,“有时候对他们来说会给他们很大的压力。”
他想做的是能让自己有创作欲的同时也能让大众满意的作品,这是他近几年的一个小目标。
“到那个阶段的时候,我可能有信心去挑战一些更宏大的主题和想表达的东西。但如果你说我现在直接去做一些终极导演的表达,我觉得还是有点太远了。”
一直在复盘不足之处
《折腰》想拍出情感的“欲”
邓科对自己在创作上的不足毫不讳言,他之前的作品并非每一部都有很理想的结果,这是一个成长的过程。
“放在几年前,我确实驾驭不了《赘婿》这样的剧。”单从演员层面,他也没办法和长辈级别的戏骨演员很好对戏。
“因为你没办法超越你心理年龄的限制,一个20多岁的小屁孩,跟一个60多岁的前辈,你怎么去讲戏?你只能说你想要什么,然后人家尽量来帮你满足什么。”
在不断碰撞的过程中,他逐渐被市场接受,也有了信心,“所有圈里面的人也都在看着你,他们不断地对你有了新的认可跟包容,所以对你的接受度也会越来越高。”
到《赘婿》时,他终于能跟老戏骨们很好合作。整个剧组对他这个青年导演都很友善,他没有再遇到前几年刚入行时的一些勾心斗角。这让邓科不胜感激。
“很多比我年纪很长的那种哥哥辈儿、叔叔辈儿的演员都非常帮助我的,在倾听我的诉求之后,尽可能地用他们的表演方式跟我融合。”
《赘婿》之后,他将再次挑战古装剧《折腰》,同样根据人气网文IP改编,这次他合作的编剧是同样在反套路剧情设置上很擅长的南镇,《传闻中的陈芊芊》的编剧。
《折腰》海报
他们是师兄妹,相识十年之久,创作上很有默契,这次他们会尝试用另外的视角打开《折腰》。
“这个项目我非常地期待,因为它很有意思,需要很微妙地刻画两个人物之间的一些情感变化,绝对不是很简单地用甜和撩或者是虐去讲述的,它是情感类剧集里面的一个细分,我也在尝试,就是用更细腻的视角去看人物关系的变化,这是这个片当时特别吸引我拍的点。”
“我相信用我现在规划的那个体系去拍摄的话,又是一个新鲜的东西,它跟《赘婿》一点都不像,我想尝试一下会不会成功。”
他希望《折腰》能在情感上挖得更深一点。
“我们试图拍一个字叫‘欲’,欲望的欲,在情感当中对于欲望的一些克制,还有对于欲望一些人为主观的把控,我觉得那个东西很有意思,当然是在尺度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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