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的版图也如同王朝的兴衰一般,曾经的落后的好莱坞电影,现在位居世界电影的中心,日本电影也因是枝裕和的存在重绽光芒,韩国电影工业也正因《寄生虫》的胜利处于狂欢,华语电影走上新现实主义发展的高速通道,宝莱坞电影对好莱坞电影虎视眈眈...唯独法国电影却还是停留在了过去,但是它却留给世界电影不可磨灭的辉煌印记。
在世界电影史中,法国是最早的世界电影的中心。1985年卢米埃尔兄弟的《火车进站》是世界上第一部电影,随后影响了近百年的“新浪潮电影运动”也出于法国,实际上新浪潮与印象派上也是同一种运动,他们都试图抓住最为真实的自然,用色彩去塑造空间,用光影去窥视心灵...
罗伯特·布列松就曾在《金钱》与《一个死刑犯的越狱》中用以光影的艺术回归到哲学上的问题,这是典型的法国导演的感性色彩,布莱松自己也曾说过电影的形式应该有两种:“一种是戏剧的手法,利用摄影机创造,一种使用电影史,用摄影机创造”,因此电影是说故事的,而电影术是说电影本身的。因此看好莱坞电影实际上看的是类似于《盗梦空间》般的电影语言与故事的讲述形式,而法国电影说的是纯粹的生活的辛酸苦辣,它是感性且真诚。
吉尔·德勒兹曾在《时间—影像》指出:法国电影实际上是属于思想上的意识,它建立与戏剧与文学之上却又也反馈在现实生活,而法国的新浪潮运动实际上是脱离古板的印象派,寻找新的艺术形式,强调自我的精神存在为中心,而新浪潮运动的本质是在追求法国电影的哲学的本质。
文学是在告诉你过去发生的事情,那么电影就是在探索那片未知的空间与领域,电影需要是你去感悟与意会,而不是去听故事在告诉你什么。
《斗牛》| 东方美学
中国第六代导演“鬼才”管虎也是受到“西方电影学理论”影响的那代人,但他并不像受到“美国电影理论”的“第五代”的前辈们那样,去构造于宏伟的民族神话,去用“高级精英分子话语权”解读人性,去用以“形式”推动叙事,去用“诗般的意境”渲染情绪与氛围...管虎很接地气,他的创作意识更多的还是来自于我前面说的法国新浪潮电影与意大利的新现实主义思想的融合,他始终在以上帝视角旁观着一切。
在他早期执导的电影作品之中,我们总是能够看到,前辈们的《党同伐异》和《火车大劫案》里面的“生存母题”,管虎也在试图借以影像的空间去寻找那个哲学问题的本源,以及我们生存的意义,生存的形态,而《斗牛》就是管虎哲学意识的集大成之作。沉淀多年后,黄渤也凭借着《斗牛》加冕影帝,从小众走向了主流。这是属于黄渤与管虎的高光时刻,也属于华语影的高光时刻。
故事中的无奈的底层小人物,在经历“升格”过后,这个庞大的荒诞的历史社会与悲壮的个体生命的嫁接之间呈现在了观众面前。但又不同于“法国新浪潮”电影的电影术的是,管虎的电影给人的是生活的厚重与真实感,那些“哲学上的问题”他都埋藏在东方美学上的“诗性”的空间结构里、
观众们也借以管虎影像下的隐喻与狂欢去见证那个过去的战乱年代,去窥视人的宿命与无常的生命,《斗牛》注定会是东方美学的狂欢,而这个答案就藏在电影中“牛”的身上。我们找到了这个“牛”所构建的意义便找到了电影所构造狂欢的意义。
马牧池|巴赫金的狂欢
故事开始于西部的边远山区的沂蒙山区的堡垒村马牧池,在这种地方总是会有着以“宗法制”维持着秩序的大家长,他们掌管着“家”中的世俗权力,对抗“大家长”权力的人都会被以家法惩罚。在这种地方,总有着类似于《黄土地》中顾青那样的知识分子与启蒙主义者,但在堡垒村没有知识分子与启蒙主义者,他们的英雄的是小人物牛二。牛儿虽是英雄,但他从来没想过成为英雄。他与那些正义凌然,谈笑之间有鸿儒,刚烈,无畏,果断,智慧等英雄潜质相背而驰,他的命运是时代洪流选择的必然性。
这种设计来源于“巴赫金”的狂欢理论中的两个世界:
A:在看似平静且满足的生活的背后,是教条主义,对权威,对权力,金钱,死亡的屈从和恐惧的现实,而构造这一切的正是等级秩序,贵族制度,权力制度所构造的秩序。这里是安徒生笔下的“皇帝新衣”的世界,是人对世俗权力的崇拜。
B:这是“乌托邦”的世界,国王成为“小丑”,小丑加冕“国王”。那些在第一世界被明确界限,在第二世界变得模糊甚至是消失,生活在第二世界的人被赋予跨越阶级,门第,财产,权力,等级的交往权力,他们可以在广场上尽情的娱乐与狂欢,小人物在这里得到“升格”。宗教,信仰,权力,金钱等世俗的权力都将在这个“乌托邦”的世界中溶解。
北冈诚司则把狂欢的世界概括为:这是个脱离体制的二元对立世界,任何的等级秩序在这里不复存在,任何被异化都在这里被打压被讽刺,这里的人们虽然粗狂奔放讽刺,但却真诚且善良。而《斗牛》中的堡垒村马牧池就是浓缩的“巴赫金狂欢世界”。
他们把宗法制的“大家长”下意识的融合入自己的生活态度之中,那些“灯光,观众,演员”虽然不存在,但他们的生活本质上是群体性的“真人秀的表演”。他们信奉教条,有着密不透风的等级构建。而牛二就是这个世界的反叛者,原本刚开始戏谑与丑陋的形象,在经过各种幽默与夸张的方式被消解,“小丑”也成功加冕英雄。
那个高喊着“自由与自主的妇女解放”的九儿,被老祖与十三叔及其其他妇女嘲笑。在被权威所限制的世俗文化不同的是,这里是人们肆无忌惮的狂欢广场,但这些狂欢的人们也注定会被“侵略者”所代表的世俗权力所抑制以及消灭,而见证这一切的正是故事中的那头牛。
荷兰牛 | 三重身份
在《斗牛》之中那头荷兰牛,贯穿了整个故事线,“牛”是建立话语权的中心。在农村,人们与自然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早在春秋时期,贾谊《新书》和刘向《新序》都记邹穆公时邹民“饱牛而耕”,与此同时中国的“小农经济”最早可以追溯到春秋时期,因此牛本身就属于农耕文明的象征。
在“牛”的第一次亮相是它的第一重身份。它是是劳、吃苦耐劳的象征,它的木讷和沉默像极了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直到由闫妮饰演的九儿的出现赋予了“牛”的第二重身份。九儿是外姓嫁到马牧池的,但是早年间的丧父,村里的人都说她克服,大家长辈的都不瞧不起她,但是九儿却每次都笑嘻嘻的冲进男人堆里面,高喊着妇女与解放的口号。
马牧池是狂欢广场,在群体看来九儿是癫狂的形象,她们看九儿就如同看有着精神障碍患者似的,而九二自己本身也是活在这个等级秩序森严的体系之下,她虽挣扎,但始终被压制在上升的真空内。
直到老祖将她许配给牛二那刻,牛的“二重身份”的面纱也被揭开:农村妇女话语权的建构,正如同那被下了药封了嘴牛一样,她们木讷,她们沉默,她们失声,她们隐忍...她们如同耕种的牛一般,被象征权力的男性鞭打,被所谓的“大家长”主宰命运,她们随着浪潮涌动,从未有过自己的声音与话语权,即便她们试图抓住途中的干支呼喊,但是浪潮的涌动,抓住的树干也会被洪流所冲倒....
牛的第三重身份则来源于牛二。牛二出生在乱世,有沉默与吃苦耐劳的迷得,也有着知识局限下的愚昧无知与自私等劣根,但正是这样的小人物能够代表着今天的绝大多数人,因为他的存在只有一个“目的”,活着,什么也不为,就是这样的活着,好好的活着。海明威曾经说过:“生活与斗牛差不多。不是你战胜牛,就是牛挑死你。”所谓的《斗牛》其实斗争的便是生活,“牛”的三重身份说到底也来自于人的赋予,也正是这朴素的目的与同在底层的“牛”从互相憎恶走向了互相扶持。
黄土地 | 文明延续
电影是个舞台,社会是场大戏。“牛二”形象的成功,正如同达尔文的进化演论那般。这部电影围绕着是“牛二的进化演论”成长史,其他角色处理自然也会褪去严谨的元素,变为单纯与功能性符号的存在,但也正是这场这些功能性角色的存在人,让我们感受到了戏谑带来的快感,但是在快感稍纵即逝之后,取而代之的是不断涌上心头的沉重。
牛二的农民身份,其实正是我们传统里国民性。他是如此的愚昧,善良,狡黠,自私,矛盾,但也正是这样让他变得更加坚韧与顽强,让他不断在各种权利交织下游离并且生存下来,最终倒在了那座荒凉的黄土地上。
那片黄土地是贫瘠荒凉的,但是我们的文明也正诞生于此。或许在无限的“狂欢”过后,那片沉默与安详以及象征生的绿,这才是管虎真正想留给我们的宁静与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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