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妆博主宇芽遭家暴、蒋劲夫再次被曝家暴女友、“疯狂李阳”曾经家暴的前妻发文称原谅他……这些的新闻,不出意料地又一次将冯远征“送”上话题。这些年来,每当有一起家暴事件发生,他就会被提起一次:《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成为中国人的“家暴科普剧”,“安嘉和”成为“家暴男”样本,冯远征则成为中国反家暴宣传形象大使。
这一次,是他主演的电影《你是凶手》上映,电影是好电影,冯远征、王千源、小宋佳的演员阵容也足够亮眼,但媒体们还是无一例外都要提到“安嘉和”。冯远征对《星里话》表示,自己一点都不介意安嘉和的“光环”,当然也有人将之理解为“阴影”,他觉得,观众这么多年还能记得这个角色,是对自己的褒奖。
冯远征在《你是凶手》里的形象
他尽职尽责地担起“反家暴宣传形象大使”的职责,绘声绘色地讲起当年拍摄的事情:“脚踩梅婷脸”的一场戏,连摄影师都拍不下去了,直接撂挑子斥责导演:“你这是侮辱妇女!”而梅婷即便只是被“假打”,结束拍摄回到酒店,也要通过摔花瓶的发泄来摆脱心理阴影。由此可以想象,真正的家暴受害者受到的伤害和感受到的恐惧有多深。
冯远征还透露,自己之所以能把安嘉和的“变态”演得这么真实,是因为他做了很多功课去了解这个人群,包括打电话给妇女热线,去了解家暴施暴者的情况,“相信这种人是存在的”。
这也是他多年来创作的经验。无论是《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里的“高知家暴男”,还是《非诚勿扰》里的同性恋,还是《你是凶手》中的“姥爷”,这些与自己的本色天差地别的角色,他都能够通过对生活的了解、观察和体验,演绎得入木三分。
对于人们称他“艺术家”,冯远征连连摆手,表示“我只是一个演员”。但就从一个例子,就能看出他对表演有多么坚持:1991年,人艺(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工资只有每个月150块,而且排一个话剧就要耗10个月的时间;而电视剧男主角片酬每集1000块,花几个月时间拍上40集,就是4万入囊,为此,当时有被人艺看好的年轻演员选择 “下海”拍电视剧。而就在那一年,冯远征从德国柏林高等艺术学院戏剧系进修回国,回到人艺当演员,一演就演到现在。
以下为冯远征的自述:
接戏标准:跟谈恋爱似的,能打动我就行
我一直以来的工作重心都在话剧舞台上,因为我的工作单位是人艺,我又热爱话剧舞台,所以我首先要为它服务,才能在业余时间完成自己的影视拍摄。
我选作品的标准其实特别简单,就是能够打动我的故事和人物。但这反而更不好挑,就跟谈恋爱似的,别人问你找对象什么标准?没什么标准,谈得来就行。(笑)
当时《你是凶手》的导演王昱来找我,说远征哥,我要导我的第一部戏,希望你能支持我。我们俩很熟,我演娄烨的《紫蝴蝶》的时候他是摄影师,他是一个生活上很和善、工作上很玩命的人。但是我对再熟悉的人,也不会说“没问题,我帮你”,我都会说我要先看剧本。他说没问题,你要是喜欢这个故事,你就帮我;你要是不喜欢,咱也不勉强。我看了剧本以后就很喜欢。
其实这种类型的片子我一直想演,我不认为商业片就没有表演价值,其实好的商业片更需要好演员去演。所以我说挺有意思的,我想演,那两个演员是谁啊?他说一个是王千源,一个是宋佳。
我跟王千源没合作过,但是我对他很熟悉,因为我们单位很多人都和他合作过,有时候会聊起他。我也看过他的片子,我能感受到这是一个好演员。
小宋佳,她19岁我就认识她了。在车上我们候场呢,她端着个CD机,戴着耳机,听得特陶醉。我说丫头,你听的什么呢?她说周杰伦啊!我说周杰伦是谁?她说你不知道周杰伦?你听听《双截棍》!我听了半天,这歌手咋吐字音都不行呢。她说你连这都不懂!她那会儿刚从上戏毕业,我就觉得这姑娘挺“二”的,挺有意思的。
但是认识了以后,我就发现这个姑娘很棒,成长很快,有她的消息我都会关注一下。这次一起拍戏,她说远征哥,我特激动!我说激动啥?她说见到你我特激动!所以说她是一个特感性的人,如果一个演员不感性,她是很难把自己沉浸到角色里面的。
《你是凶手》这个戏,王千源、小宋佳、我,三个角色都有十年的秘密,都有非常复杂的内心戏,包括我演的李爱军是一个老人,那在这个角色的处理上,技术就会占很大一部分。其实表演是什么?表演就是一门技术,所以才有“演技”这个词。当然这种技术不是像做零件似的,一板一眼的,它需要你既有很好的技术,同时又有感性的东西,才能够感动人。
表演理论:比起用力过猛,懂得收住表演更重要
我们有时候说这个演员“用力过猛”,什么叫用力过猛?就是你太在意观众的反应,反而忽视掉了人物的东西。
我很早就有一种意识,我经常跟导演说,导演,我的重场戏你不要管,你不要怕我重场戏演得不好,你一定要注意我的过场戏,哪怕一个镜头都要注意。有时候演员拍过场戏,一走就过了,觉得我随便走一下就完事,但恰恰是这种小的细节,如果你抓住它、很认真的去完成,这个人物的塑造才会完整。反而在重场戏的时候,我会削弱我的表演,我会把它控制在一个度。
我给我的学生们上课的时候讲过,在电影里,如果说一个表演满分是100分的话,你应该只用70%的力,你要是按照正常生活中的状态去做,就过火了。特别是近景和特写,一定要收敛,因为被荧幕放大了之后,你的表情会变得夸张,所以70%的力量就够了,剩下30%留给画面、留给音乐、留给声音,留给观众的想象。
我也看过不少演技类的节目,很多演员觉得哭是最高境界,其实悲剧你不一定要哭啊,观众哭就可以了,对吧?重要的是你怎么去进入这个角色。
我给学生上课的时候举过一个例子,一对演员,也很有名,左小青和任素汐,在《演员的诞生》里面演《1942》的片段。我觉得她们的演技非常好,节奏把控也很好,哭戏的爆发力也很强,但是我看完之后就说,她们唯独忘记了一点,什么?没吃饭。你少吃两顿饭试试,你都浑身没劲,何况她们是在逃荒的过程中。一个没饭吃的人,会把每一粒米都捡起来吃到嘴里去,但是当那个米掉到地上,她只是看了一眼就完了,这就是细节。
一个演员最重要的就是在这个瞬间,你是不是顾及到了人物最本质的、最基本的先天条件。《1942》我拍过,所以我知道这个。像张国立,演着演着突然有一天刘震云来探班,他坐在那儿就开始指责刘震云,说你写词写得太多了,你让我说话说得太多了。刘震云傻了,说什么意思?张国立说,我告诉你,饿的人是不想说话的。因为张国立为了演这个戏一直在减肥,不吃饭,所以他知道饿的人是不想说话的。
冯远征在《一九四二》里的形象
有一场戏是他爬台阶,他带着一个拐棍儿,走了四五蹬以后,就站那儿得歇会儿,他说没饭吃就是没力气。这是演员的本能的生理反应,你应该在表演中把这个本能的生理反应放出去,如果你连这最基本的都想不到,你演技再好,观众是不相信的。
这也不光是经验的问题,还有你对生活的观察的问题。王昱一开始担心我不愿意演《你是凶手》,说这个角色的年龄比你的年龄要大一些,其实我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我可能演不出“姥爷”的感觉。
其实我这年龄也差不多该当姥爷了,但我没有孩子,也当不了姥爷。我表姐、表弟的孙子对着我叫爷爷,我都有点受不了,心里呐喊“不要叫!我还没到当爷爷的时候!”但是当一个人物需要你扮姥爷的时候,你就要到生活中去找原型,比如驼点背,走路的时候不要太快,稍微给自己设置一点障碍的感觉,行动上不要太利索。
这种观察都变成了本能。我爱人跟我出去吃饭,就得提醒我说你别老看人家,因为我一旦发现旁边桌子的人特别有意思,就会盯着人家看,想如果我将来有机会演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可以把他的特点放到这个人物身上。
冯远征在《非诚勿扰》里的形象也让人印象深刻
像我在《非诚勿扰》里演一个同性恋,好多媒体说特别难吧?我说不难,我接触过这样的人,特别是很多搞时尚的。所以当这个角色给到我的时候,我首先想:是不是这样的人?然后跟导演证实了是这样的人,我就马上从我的记忆库里去调动“原型”,这个人应该是什么样、那个人应该是什么样,最后呈现给观众是什么样,这是一种特别有效的方法。
“安嘉和”的塑造:一场打人戏,让摄影师和梅婷都快抑郁了
安嘉和没有原型,纯靠演员的想象力,还有你怎么去了解这样的人。我是怎么了解的呢?我给妇女热线打电话。当然我不会告诉她我要演一个戏,我说我就想问一问。
一个男的想问一问,工作人员就会把你当成家庭暴力的实施者,她就会给你讲家庭暴力是什么,家庭暴力分几种;分武暴力和冷暴力,那么冷暴力怎么界定,武暴力怎么界定;中国今年的数据是百分之多少的家庭有暴力存在……
我问她,高学历的人有暴力倾向的多吗?她说多呀,你可不知道,现在大专以上的占百分之多少,大学本科、研究生、博士都有,还给我举了很多例子,那些打人的方式让我毛骨悚然。这一刻我就相信,我演的这种人是存在的。他在家里特别疯狂、特别变态,但他是一个社会上的好人。
冯远征在《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里,塑造了一个经典反派:家暴男安嘉和
证实了这个人是存在的,接下来就靠你的想象力了,你和导演、和对手演员如何去呈现这场戏。
其实每一场戏之前,我们研究的不是怎么打,而是打之前怎么铺垫,他为什么这个时候要去打她,打到什么时候又想结束。
当然了,作为演员我不能让自己真的进入角色那种疯狂的状态,要真疯狂就会真打了。你还是要控制,看着机器在哪边,我从哪儿打能不打着她,我打的其实是枕头,其实就是借位。但是你的表情要很疯狂,出拳啊、扇嘴巴这些动作看上去要狠,同时还要顾着你的台词,这其实就是技术了。
很多人问我,说你演完安嘉和是不是好长时间拔不出来,我说没有啊,拔不出来的是梅婷。我喊完了、比划完了,我痛快着呢,因为我把我工作或者生活当中的一些负面情绪都通过这个喊叫给发泄出去了。
但是一个女演员要演恐惧,一个男的在她身上不管真打假打、这样喊,对任何人来说,心理上都会有一定的伤害,更别提一个女孩儿在这个戏当中被“打”了多少次了。
有一次拍我踩她脸的那个镜头,现场气氛特别不好。走戏的时候,我只是拿手在她脸上试了一下,说脚待会儿踩在这儿是这种情况,结果试着试着那个摄影师突然说“没法儿拍了!”然后坐导演旁边说:“你知道吗?妇联要告你的,你这等于是侮辱妇女!”
导演不说话,梅婷坐在地上看着,也不说话。我呢,就穿着睡衣,叉着腰,看着导演:拍还是不拍啊?闷了有几分钟,导演说,还是拍吧,拍完也可能不要,但是不能不拍。就拍了。拍完以后,有两天的时间,剧组所有的女的都不理导演,也不理我。
后来我才知道,梅婷那天拍完以后,回到房间就特别难受,走来走去睡不着觉。突然间看见窗台上有一个花瓶,她自己买的——女孩儿嘛,没事在屋里放点花——她过去拿起来“啪”给摔了,然后在那儿坐会儿,把瓶子一收,睡觉——就发泄出来了。
冯远征和梅婷,私下是很好的朋友
但是我俩之间心理阴影是不存在的,我们一直是好朋友,她就像我的一个妹妹一样,包括她生孩子啊、工作中有什么事啊,我都一直关注着她。她有时候也突然给我发说,远征哥,你在吗?我说什么事啊,她就说什么什么事。我们虽然不常聚,但是每次见面,都跟昨天才见过一样。
演戏之外:也当过导演,但太较真曾吓跑制片人
好几个记者都问我,演了这么多年戏,每次还是要被问到安嘉和,会不会烦。我完全不会,我觉得这是一种褒奖。比如一个作家可能写过100部书,但是大家一提到他还是那一部代表作,提到托尔斯泰就是《战争与和平》,提到曹禺就是《雷雨》。演员也是一样,我觉得大家过了这么久还能记住安嘉和,是对我的褒奖。
有很多人说,很多“变态”的角色,首先想到的就是冯远征,但是你都推掉了,你是不是在回避这种戏?我说不是回避。很多制片人痛心疾首地跟我说,我这戏就是为你写的,你要多少钱你说!我说这也不是钱的问题,你这个戏没有超过《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人物没有超过安嘉和,我干嘛要演呢?你要是能写一个比安嘉和更极致的角色,我立刻来演。
不少网友都想让冯远征来演中国版的《小丑》
我是觉得,不管什么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好好做。比如说我2004年导过一个电视剧《滴血玫瑰》,过了几年,很多演员都在当导演的时候,也有人找我。
当时我接了三个项目,做到中间都不是我退缩了,都是制片人退缩了,因为他们发现我的要求太高了。我说我既然做了,就要做一个好的,不能让你赔钱还不讨好,对吧?但他可能想的是,我就用你一个名字,赶紧做完赶紧上,凑热度。我说,那我不值当啊!这一辈子到头来,说我拍了一个烂片,那不合适。
后来人艺排《杜甫》的时候,本来是我们院长任鸣来导,但是他要去导另外一个戏,他就跟我说,冯远征干脆你来导吧!我说我不导,他说不行,你必须上!我只好说好吧。
冯远征在人艺话剧演的《杜甫》,完全看不出演员本人的痕迹了
答应完了我就后悔了,因为这个剧本写得特别随性,搬到舞台上会很散。全院所有人都说这个戏很难拍,但我还是觉得,你既然已经答应了,就一定要把它做成。我就跟作者郭启宏老师说,你得帮我修正这个人物什么的。
所幸最后这个作品出来,反响还不错。我就觉得,这么难的都干过来了,再来肯定没这个难。要是真遇上更难的,那我觉得既然有人告诉你说这个想法能实现,那它再怎么难,你都能实现。
银幕下的我就是一个宅男,不拍戏的话就喜欢在家宅着。出去也是三点一线,喝杯咖啡——买完东西——回家。去餐厅吃饭,能数得出来的也就那么几个餐厅,去这个餐厅一定就吃这几个菜,去那个餐厅一定就吃那几个菜,不会去尝试其他的菜。叫外卖也是固定的几家店、几个菜。超市也是固定的一两个,买东西都在那儿。
个性上我也是很直接的一个人,我不会拐弯。如果咱俩是好朋友,我对你这个事有意见,我会说出来。也许别人还会说冯远征怎么这么说我呢,但我可能说完就忘了。拿我们剧院何冰的话说,冯远征,他进剧院的时候,你们看他的脸,如果是高兴的,就说明他今天没问题;如果是脸拉着的,他一定是遇着不高兴的事了,就是喜怒形于色。
我喜欢简单,因为在戏里已经很复杂了,你在生活中还给自己弄的复杂,就没有意义。与其在那儿绕来绕去,还不如直接去说呢,成就成,不成就算,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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